我很想告诉这个陌生的城市的居民们,我是为了追踪一个跛脚的小乞丐来到这里的,我在这个国家盘根错节的地铁网上飘泊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最后停在这个城市,自动扶梯把我像一个烟圈一般推上地面,我一眼就看到了广告牌上裸露的很得体的女模特,她的神情之中有种被我幻想过的滞重感,也许她曾在这里看到那个小乞丐跛着脚跑过去,仿佛可以跑回那不可再生的过往去。
如果你在这个城市,碰到一个神情肃然、双手常常找不到合适位置的人向你打听一个跛脚小乞丐的事情,你应该认真的回答,但不要欺骗。我已经知道我见到小乞丐是迟早的事,我不相信他只会如此短暂的在我的生命里存在过,我们将会重逢在某个有脉脉河水伴流的桥边,正是黄昏日落的时候。
我有种感觉,他会来找我的,但这感觉我并不相信。我曾经感觉到旅店中的一个漂亮服务生可能会借故来到我的房间,说一些显然不是正当的来访理由,可是她只是打电话问我夜里是否寂寞,我说,有时候会,有时候不会。她说你一定想不到,其实我只是问问而已,因为问这样的话的人其实往往比被问者更加寂寞。
我说,我为你唱一首《Are you lonesome tonight》如何?她爆发出一段清纯的像白牙粉般的笑容,迅速挂断了电话。我无条件的服从着这种感觉,因此并不在意在城里到处游荡,我从不抬头四顾,然而我却一直在寻找。
有时候我并不回旅店去,我在门口有一条斑驳的石子路的小酒馆停下来,和老板聊到深夜。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以真诚打动了他,我们成了好朋友。那一次我对他说我感到郁闷,此时流落街头很可能会伤人的,我想将你的玻璃橱窗砸了,不会影响到鱼缸,我有不少钱,可以先成倍的付赔偿的钱。于是他告诉我,考虑到会影响到生意,请我在凌晨3点之后再行动。于是夜里,我就走去了,我用旅馆的毛巾包了一只砖头,并没有费太大力气,就把窗户砸碎了,我对他说,其实激情已经过去,这样做不过是为了不辜负一个诺言。
他收了钱,并拿出一种叫“foxEYES”的红酒,请我品尝,他告诉我说他原来的老婆有一双狐狸般迷人的眼睛,可是她对他忠贞不渝,临死前还拒绝了他的一个情敌对她的求爱。可是没多久他就发现了他和她的通信,里面充满了狡猾而动人的绵绵情话,可他并不生气,他改了名字,和他的情敌一样,这样他可以整天读这些信,就象是自己和她的通信一样。
我在这里还发现了海,地铁一直延伸到沙滩之下,慢慢走上去,就可以听见涛声,这是不经修饰的海,就象痴呆儿童的面庞。我沿着海岸线走,终于发现了一行浅浅的脚印,左脚比右脚浅,我知道那是他的脚印,我心中涌起了幸福的感觉。我坚持我的寻找,我知道我要的就在这个城市,我面容憔悴、疲惫不堪,我问过茫茫然走在街上的人群,默默无声的大地,懒洋洋高挂的天宇。
我在一个落魄作家那里知道他见过这个孩子,这个困在阁楼里总想写出哈里波特的大男孩很想找个妓女尝试一下性的快感,因为他现在发现没有任何男人可以不借助女人取得成功。我举出果戈里的例子反驳他,他说他的室友,原来与他分担房租的,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罗亭,他坚持不沾染尘世肮脏的一切,现在他已经放弃,已经逃亡。我给他留下一张金卡,希望他保重。
几天后我终于决定面对死亡,原来我打算找到小乞丐再考虑的,我带着毒药,到了海边,走到发现足迹的地方,我为了积蓄勇气而等到太阳落山,可是就在暮色苍茫的时候,随着金色的海浪,一个人漂流到我的脚下,他衣衫褴褛,形容丑陋,左小腿明显的萎缩着——他是那个小乞丐,虽然只剩下被鱼儿吃了一半的身体。
我不想为他痛哭,我突然间有了决定,我把毒药留在尸体边,叫了一艘渔船,船夫问我是不是要出海去玩,因为有风浪,要平时的双倍价钱,我笑了,把钱包仍给他,告诉他:“到彼岸”。